1月 10, 2009

Paris je t'aime? 羅丹美術館

隔天睡到中午起來,難得出大太陽,LC和弟都說九月半的巴黎還有這種天氣簡直不可思議。星期天,身邊兩位假巴黎人說一到周末巴黎就變空城,商家都不會開的,但可以去博物館碰碰運氣。所以我們花都第一行程就是重量級的羅丹美術館了,超猛。

羅丹美術館在傷殘病院(Espalande des Invalides)改建成的軍事博物館旁(應該沒記錯…),位於河左岸的第七區。幾個巴黎必看景點如奧塞美術館、羅浮宮、協和廣場、聖母院、龐畢度中心、艾菲爾鐵塔等等,都在步行半小時可以到的距離內。但是方向不一樣;比如說艾菲爾鐵塔和羅浮宮,一個在左邊,一個在右邊,你想從艾菲爾走到羅浮宮,大概要一個小時吧?

羅丹美術館很小。如果說走馬看花,來回前後,加上兩層樓Hôtel Biron改建的收藏小型雕塑的博物館,大約半個多小時就能走完了。但是這個美術館我們三人足足逛了一下午,很有收穫。這個美術館其實應該算是個中型花園,絕大部分的羅丹銅雕都擺在花園中,暴露在室外;同時展出的大部分作品都是未完成巨作「地獄之門」的個別部份,包括那個超級有名的沉思者。

我是第一次近距離而且這麼大量地觀察羅丹的作品。老實說了,我認為我是不懂藝術的;什麼古典音樂繪畫雕塑等等,都離我非常遙遠。畫家的名字和年代派別,總是看過一個忘一個,除了幾個也許比較能辨認的像高更梵谷或蒙德里安那種,其他大部分我可以說是直接放棄。所以從前弟找我去博物館,我總是興趣缺缺,覺得自己是沒救的野人。

但是羅丹有一種力量很吸引我。他是少數那種會讓我很想鑽進他腦子看他在想什麼的人;我想知道,為什麼會有一個人想要把人雕得筋肉糾結肢體扭曲?為什麼一個人的創作歷程會有這麼大的轉變(如果你見過他早期作品或是其他像親吻那種浪漫到出油的作品的話)?在他那段時間的創作生命中、構思「地獄之門」時,他眼中所見的人體與世界,究竟是什麼樣子?羅丹雕塑出的人體表現了一種說不出的欲望,也許是關於生命或是肉體的一種強大的力量。也許是有種什麼巨大的、超乎羅丹自己能夠理解的能量震攝了他,使他著迷或驚駭,不能自己,因而他看到的世界與生命反映出來的,成為一個又一個扭曲的肉體;而這些雕像,讓世人、藝術史家、學生們、還有我,困思其中,著迷不已。

我忘了當時和他們交談時說了什麼,也許是這些雕像的誇張動作和肌理都像在向外伸展,或者是這些雕像都像沒把動作做完之類的。LC說的話我倒是至今記得;她說,羅丹的這些雕像很像在補捉肢體動態的一瞬間,所以這些雕像表現的比較像是一種想像的解剖學,因為除了攝影,我們誰也沒真的看過動作靜止的一瞬間是啥樣子。

羅丹幾個特異的創作風格也包括了斷頭截肢的人體,留住原始創作材料的部分形式,刻意保留雕刻的痕跡,還有室外展示等等。希臘羅馬時期遺留下來不完整的人體石雕,多半是因為遭天災人禍而變成像沒有手的維納斯那樣;羅丹這位仁兄則常常會造出完整的人雕,然後用斧頭一塊又一塊把頭手砍掉,讓雕像留下鮮明的劈痕(這傢伙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他也刻意留下雕石膏像時的版刀刻痕,或是在創作大理石雕像時留下一部份的大理石原有形狀,與素有的雕刻美學大相逕庭。而室外展示、讓自然光來照明同時表現早晚不同的光源射向,也是羅丹非常特別(也是某種復古)的想法,

總之,根據弟的說法,羅丹在十九世紀末到廿世紀出西方美學界的創舉,是這些跟希臘羅馬時期以來的雕塑思維是很不一樣的美學觀。西方的藝術從中世紀以降,特別是沙龍文化出現後,有明顯往室內轉向的趨勢,所以從繪畫雕塑到音樂劇場等,越來越多以室內展出/演出為服務對象的藝術創作。而室內展演則傾向於靜態,雕塑更是如此,長期以往都以立姿坐姿為人像雕塑的基本原則。雕像要能光滑無缺,要能擺在基座上為人觀賞,要能擺脫原有材質的痕跡;所以希臘羅馬時期的雕像,乃至於一千多年以後米開朗基羅的大衛像,都還保留這種沒有鑿痕的大理石人像的美學傳統。而羅丹則以一種暴烈的姿態從那裡面走了出來,給我們美好的「吻」,也給我們「地獄之門」。

當然三個臭皮匠隨便拼湊的觀感只能隨便聽聽,要好好認識羅丹還是去買書來看比較好。不過我畢竟是個不爭氣的俗貨,在美術館的精品區買的一本書竟然是講羅丹和卡蜜兒的感情史。真的,下次有機會再去,絕對會買認真一點的書…如果還有下次。

回想起來,在羅丹美術館的那個下午,是我在巴黎短暫停留的一週中最美妙的時刻。

*兩張圖片均採自羅丹美術館官方網站Musée Rod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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