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 30, 2009

遠航

遠航-―給山上的孩子
作者: 魏振恩 (J.E.Wei)
刊載于 【笠詩刊】273期2009.10.15

沒有告別便出港了
飄游在一個異國
那兒月光穿越松濤
照著你掛在樹梢的小臉
擱淺的水手
蒼茫對我
預知缺席的久遠

你不是擅長遠航的孩子
來不及餞行
已是雨水滲出的一片海洋
如一曲亙古的旋律
蓋過三年甲班的風琴聲
蓋過跫音長廊
忘記窗
忘記你是漂流的操場
忘記炊煙
仿佛知道遠航必定孤獨
如青草赤裸著憶起
牛背上閃爍的暮靄

此刻 母親蹲在河邊
此刻 用紙幫你燒出晴天
此刻 水紋的圖騰烙印你的心痕
此刻 擦拭臉頰的山神呼喚小名

此刻 讓夏天幫你套上白衫
此刻 用最美麗的夜晚點亮原野山巔
在教堂外面
在耶穌的眼前
接住這朵雲彩
永永遠遠在水的那邊

天邊是你
奔跑如勇敢的童年

仿佛生命的第一天在樹梢唱著
仿佛生命的第一天在樹梢唱著

10月 21, 2009

童年往事 (1985)

跟一年前問世、票房慘淡的《冬冬的假期》相比,《童年往事》顯然是自傳性色彩更為濃厚,後來有的侯式美學也在此發展出清晰可辨的樣貌,整體的侯式視覺風格至此大約是成型了。這部和前作相比較壓抑陰沉的電影,卻在國內開出亮麗票房,並風光當年即廿二屆的金馬獎,入圍最佳劇情片、導演(侯孝賢)、音樂(吳楚楚)、錄音(忻江盛),而飾演奶奶的唐如韞則得到女配角獎,並由朱天文與侯孝賢共獲原著劇本獎。

所謂侯式美學的電影敘事,有一點是侯孝賢從最早還沒有侯式美學四個字的時候就保持住的,那就是非常重視經營小故事的功力。即使是商業氣息濃厚的《就是溜溜的她》都能看出他以毫不浮誇的扎實,塑造一個發生在幾個人之間的日常生活中的小故事。到了中期幾部懷舊色彩和呼喚時代氛圍兼具的作品,他關懷的整個社會甚至整個時代的訊息,往往透過很小很短暫的細節以瞬間釋放的方式表現出來。比如說一段電台的新聞播報、雜貨店內撞球桌前的對話,甚至像是制服、張貼的電影海報、停滿單車的中學停車棚、乃至於老式房舍的室內佈置等等,都是以一種含蓄的非表演在呈現侯孝賢想要傳達的時代關懷。在《童年往事》中,侯孝賢史詩格局的經營,便是以這種方式,鋪陳一個小鎮一兩條街上發生的故事,然後在一群少年成長的歲月中拉出一整個時代的視野。


《童年往事》呼喚的國族情懷、時代記憶、懷舊氣氛,相信是熟悉侯導作品的朋友很能發展組織的討論連結。我在這裡想要花一小點篇幅聊點別的,那就是侯孝賢在鋪陳未來十年乃至廿年的所謂侯式美學架構和史詩格局時,在攝影技巧上不斷琢磨開發的表現。說這部片的攝影確立了侯式電影的風格,應當是公允的說法,不僅中景攝影明顯增加、推軌搖鏡減少,連帶影響到切換鏡頭、也就是剪接也開始變少,讓整部片進入到一種靜謐但不是呆滯的視覺狀態。這種靜謐彷彿營造出一種觀影的疏離感,隨著故事節奏明顯放慢,侯孝賢不僅要觀眾跟著他緬懷一個已經逝去的時代,也要觀眾思考那個時代曾經發生的壓抑、困惑、以及某種對於未來毫無憧憬的莫可奈何。而我注意到侯孝賢表現這種疏離與困頓的美學策略,是開發另外一個攝影技巧,即鏡頭拍攝劇中人物的角度,大量出現看不清臉的側面或甚至是人物背面。

有幾個說法可以解釋侯孝賢這種新的鏡頭實驗,其中之一應該是最常聽見的國內專業表演人才的匱乏。這一點我不能同意,至少在這個例子上不能。就我觀察他的幾部早期作品下來,侯孝賢確實是不重視以演員臉部表情來帶動故事的進展,但那與他逐漸增加非職業演員的比例,也許只是個巧合,而未必是因果關係。至少就我看這部片的心得是,我感覺侯孝賢開始在尋找一種不同於以往的觀看鏡中人物的方式。就商業片的影像邏輯來說,讓演員也就是明星的背面大量出現在畫面中,卻不賣他的臉,絕對是大忌。因為明星的門面就是商業片的賣點,也是他們表達角色個性和情緒的主要媒介。侯導卻要反其道而行,因為他想要呈現在鏡頭內的,不是演員(的臉),而是一個角色。要做到這點,侯孝賢決定讓攝影機去捕捉演員的背面,讓觀眾看不到鏡中人的臉,而必須轉而注意演員的身體活動和週遭背景、也就是畫面上其他元素的互動,去理解當下影像敘事的意義。

所以我們會在片中看到許多看似紀錄片的影像,比如說游安順屢屢背對鏡頭在洗澡間沖涼、母親(梅芳)和姊姊邊埋著頭在廚房中炒菜洗米邊交代弟弟做家事、乃至於撞球台前的對話、戲院麵攤前的鬥毆,還有許許多多影像敘事,都是在看不清楚演員的面部表情或者根本只看得到演員的背面的情形下推動的。這種策略有時候會發揮極佳的戲劇效果,比如說鬥毆片段的發生,由於看不到演員的臉部表情,觀眾在只能靠對白的聲音表情和肢體動作猜測情緒累積到什麼程度的情形下,反而很能感受那股緊繃的壓迫感。在其他地方,像是洗澡間或廚房的片段,這種攝影策略則邀請觀眾去注視角色的背面、去觀察演員可能是不經意但被鏡頭捕捉到的肢體動作,並且去注意畫面中的整個空間。因此那個疏離感、那種迴避正面的攝影策略,便在這樣的意義下使整個影像敘事變得豐富起來。

不知為何這樣的攝影策略讓我聯想到安格爾(Jean Auguste Dominique Ingres, 1780-1867)。這號人物我當然不熟,但他的大名和幾幅傳世名畫倒是聽我弟提起過。他最有名的其中一幅作品〈浴女〉是我印象中古典繪畫裡極少數只呈現畫中人物背面的畫作,另一幅鼎鼎大名的〈拾穗〉則足足晚了半世紀,卻是以印象派繪畫的姿態問世了。正如安格爾為人熟知的耽美細緻風格,這幅只看得見豐腴女子背部及後腦勺的畫作,要表現的是充滿慾念的美感。即使我們都看不到這女子的臉,但我們應該都能感覺到她洋溢著青春的性魅力與自得。如果安格爾要透過這幅畫追求什麼真諦,那或許是「真」與「美」的結合。

但侯孝賢的背部攝影策略要追求的,或許比較接近米勒的那種在「真」之中尋找某種「善」的信念。那種真與善的結合想要把作者主觀詮釋的痕跡修到最少,讓畫/鏡中人物在其所處環境中的樸拙、實在、蕭條、甚至有點殘酷的狀態白描出來。但是侯孝賢鏡頭下的人物少了〈拾穗〉中農婦身上有的莊嚴肅穆,反而顯露的是卑微無奈。或許侯孝賢是用這種鏡頭美學,帶出他的影像敘事中臺灣社會在戒嚴時期的政治高壓下,整個凝結滯悶的時代氣息在身體上留下的痕跡。

也許我繞到西洋繪畫這個彎轉得太遠,也有可能我的理解完全出問題,那我們把討論帶回本片攝影的靈魂人物好了。本片攝影李屏賓才入行第二年就跟到了創作力正經歷一次突破的侯導,實是無比幸運。李屏賓在當代國內電影的攝影領域地位之崇,和稍早出道的廖本榕堪稱平起平坐(加上杜可風就是三強了)。但是和廖本榕從通俗商業片起家相比,李屏賓走的路顯得學院派了些,不但從此與侯孝賢長期合作,後來也赴港與多位導演合作,拍了張艾嘉的《心動》(1998),與杜可風共同拍攝了王家衛的《花樣年華》(2001),近期則有與譚家明合作的《父子》(2006)。近十年來他也開始與大陸導演如徐靜蕾和田壯壯姜文等人合作,成績斐然。不過話說回來,能碰到李屏賓這樣的人才,侯孝賢也是個幸運的伯樂吧。

10月 16, 2009

CPIC勒令關閉事件私紀錄之九

這場會議時間安排得極為怪異的面談,校方人員有Nieman並由學務長Swain陪同參加,CPIC代表人員仍然不得包括非教職員等級的研究生,因此將由Lugones、Ross、Price三人出席。

直到十月五日星期一下午為止,Lugones尚透過電子郵件與眾人交換意見,考量要在會面中針對什麼議題提出什麼樣的佐證採取什麼論述策略,才能讓兩位高層人員認同CPIC成員的訴求與關注焦點。在連署活動方面,除了賓漢頓大學研究生總學生會(Graduate Student Organization, GSO)以組織的名義發出一封公開信表達集體聲援外,各學生組織的聲援也一波波回流到CPIC成員的手中。十月六日星期二的傍晚,筆者在取得越裔美籍學生會的同意下,仍和Chaves一同前往其幹部會議,爭取該組織的支持。

十月七日星期三,也就是會面的前一天,上午十點三十至四十分之間,CPIC各成員的電子信箱中陸續收進四封郵件,分別由Lugones和Price各寄出兩封。這四封郵件的大意約略相同,都在告知所有過去一個月來參與CPIC請願活動的夥伴一項重大消息,一項讓整個事件又有完全出乎意料的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的消息…

而這無人預期的消息,可以由Lugones寄出的其中一封郵件做最佳的註腳。在這郵件裡有個附加檔案,是Foundation附次長Gilje簽字發給CPIC主任Lugones的公文。這紙公文的內容大約是這樣的:

貴單位作為建制之研究中心得到本機構重新授權,效期為六個月。在未來六個月當中,我們將審查貴單位在我們所討論之議題上所表現的進展。這些議題包括制定貴單位之組織章程以及設立指導委員會。我們也將核收貴單位關於未來發展的確切規劃,此規劃當包括爭取外部學術贊助及長遠之財務獨立計畫。關於上述要求不得於本日起六個月後回應。

在另一封同樣由Lugones寄發的信件中,則轉載了Foundation次長Sonnenfeld在當天早上八點五十分寄出的信,內容大意如下:親愛的Lugones博士,經過慎重考慮、衡量之前溝通上的問題,本研究部門今決定重新恢復CPIC的運作。此刻CPIC將不會因為本機構之前的審查要求與決定而關閉。此刻針對CPIC所要求的回應將如下所示…(要求如公文所述故從略)。

於是,同樣在沒有任何合乎邏輯的行政程序與說明下,CPIC關閉的命令取消了。十月八日的晨間會議照常舉行。至於當週日在Lugones家中原先計畫的聚餐,則臨時改成一個小型的慶功晚宴。

後記

這次歷時整整五週的CPIC關閉事件,至此告一段落。固然仍有校方的兩大要求及六個月回應期限橫在眼前,但這次請願連署的軟性抗爭行動總是有了令CPIC上下欣慰的收場。無論如何這是一個開始。這次事件讓所有參與者見識到學術行政體系撲朔迷離、荒謬絕倫的人事運作,也體認到美國經濟衰退下在學術界中捲起的連鎖效應及背後的政治思維。

當然援救CPIC行動參與者同樣感受到的是整個連署行動中聲援者彼此扶持的力量。這次賓漢頓校園中的連署行動,以集體名義表示聲援立場的學術單位或學生團體,就筆者所知者包括:

Latin American and Caribbean Area Studies Program, LACAS
Graduate Student Organization, GSO
Binghamton Political Initiative, BPI
Black Student Union, BSU
Korean American Student Association, KASA

其他由CPIC成員取得聯繫、可能也表達了支持立場的學生團體則包括Binghamton Association for Mixed Students (BAMS)、Vietnamese Student Organization、Latin American Student Union (LASU)等。

最後,關於此次事件中一度成為話題的人文學中心,在九月下旬透過邀請學者演講的方式舉行第一次的公開活動。然而,至筆者截稿為止,根據賓漢頓大學研究部門官方網站的資料顯示,這個據稱由數位資深教授規劃數年的人文學研究中心,尚未登錄在研究部門轄屬單位的網頁中。

10月 14, 2009

CPIC勒令關閉事件私紀錄之八

九月十八日,星期五,隨著時序漸移入秋,午後的陽光也愈來愈斜。下午四點半,CPIC的成員再度聚集在研究生交誼廳。這一天的聚會,讓Lugones重述了兩天前經歷的偏見、辱罵、憤怒、痛苦。

所有在場夥伴決定將原先計畫低調進行的聯名簽署活動升上檯面,全面向校園內外任何能聯絡的組織機構、校園與社會團體、到有關的個別學者爭取支持。關於學者部分主要仍由人脈累積既深且廣的Lugones連絡,校園內部的團體則由其他成員負責,Karkov與Mendez主要向研究生總學生會爭取集體背書,同時向拉美與非裔學生會聯繫,Veronelli、Chaves及筆者則連絡散佈校園內的各亞裔與政治性學生社團。與此同時,De Pietro與Malatino也開始草擬給賓漢頓大學校長的信件,解釋此事件的來由並且要求會面。Malatino更在網路上架設聯名簽署的網頁,讓遠在各地的支持者能透過網路連署的方式表達他們的聲援。

連署活動很快在校園內擴散開來。原來一件只有十數人知曉並關心的事件很快在研究生當中變成話題之一。以筆者向大學部亞裔學生社團請求聲援的經驗來說,原來與大學部學生沒有切身關聯的CPIC事件,也因此引起他們若干關注。特別是CPIC這樣以種族性別殖民等政治為研究旨趣的機構無端遭校方切斷所有資源,這事件發生在這敏感的時刻,多少讓這些學生引起某種共鳴。畢竟大學校園中許多看似無關的事情有時其實是環環相扣的連鎖效應,反應的乃是更大環境生態的變動。Lugones便曾提醒這次行動的參與者,一小時車程之遠、財務理當充裕的首善大學康乃爾,也在稍早取消整個拉美研究的學門(Latin American Studies Program)*。固然美國學界不可能在整個經濟衰退的狂潮下倖免於難,但這裡面應該要思考的學術政治課題是:為什麼所謂跨學科或以種族性別殖民政治等課題的知識學門「理所當然」要先遭到削減運作成本的大刀劈斬?

無論如何,知識生產與學術政治等乃是這次事件的深層問題,當前的迫切任務是搶救CPIC的一線生機。從事件爆發的九月伊始至今將近三週的時間,整個陳情的動作一直在CPIC成員與校方兩造直接溝通的框架之外進行;除了九月十六日唯一的一次不愉快碰面之外,CPIC成員完全無法取得與校方高層面對面互動的機會。這也是為什麼爭取與校長對談會成為這次大動作的其中一個訴求。但是顯然校長辦公室比Foundation大樓更遙不可及。在由De Pietro及Malatino草擬、代表研究生立場為主與校長請求見面的公開信寄出之後,Lugones於九月廿四日收到校長的簡短答覆。

這封簡短的電子郵件內容大致是這樣的:Lugones教授,我收到從一封從幾位研究生那裡發出的會面請求信函,是關於CPIC的事情。我已經知會過學務長Swain以及(Harpur College)學院院長Nieman,我想以他們統籌管理學術單位的職責,應該由他們來與你們進行溝通。

Lugones將此信轉寄出去,並為校長未對此信認真以待感到難過。首先,這封信乃是由研究生草擬、以研究生的名義寄予校長,何以校長繞過發信人,卻向CPIC負責人表達他對這封信的回應?其次,Lugones特別指出,在校長眼中,這群從頭到尾積極參與投入的CPIC成員只不過是「幾位研究生」("some graduate students"),是以這封回應既不是針對發信者、也根本沒有寄發附件予列名發信人的任何一位。換言之,在校長眼中,只有教員與高等職員的信件需要回應、只有他們的請求需要直接答覆。

然山不轉路轉,路不轉人轉。Lugones於是立即採取下一步行動,要求與人文社會科學院院長D. Nieman會面。有鑑於一星期之前的經驗,這次會面Lugones邀請兩位同仁Ross和Price一同前往,並要求其他非教員的CPIC成員撥出時間到會場外靜候。為了準備這次會面,她將手上所有相關資料,包括CPIC在2006年的首次外部評鑑報告、三年來向Foundation上繳的年度報告、所有與Foundation往來的公文也就是唯一那紙神秘現身的文件,還有到目前為止收到的所有聲援信件以及連署名冊。

會面時程在Nieman辦公室的協調下,時間訂在十月八日星期四的上午八點半。

*根據筆者在康乃爾大學網站上搜尋得到的資料,拉美研究學門並未關閉,學門網業正常運作,本學期並仍排有授課。

10月 11, 2009

看片小記: 冬冬的假期(1984)

我們現在熟悉的那個侯式美學,約莫是從他四部自傳性色彩的電影開始成形,也是他在國際影壇慢慢建立起作者地位的重要時期。從1983的《風櫃來的人》到1986的《戀戀風塵》,這四年侯式美學的獨特風格漸漸成熟的時期,我們可以姑且將它稱為侯孝賢電影創作的青年期。這四部片,除了《戀戀風塵》N年前看過早就淡忘之外,其他都是這段時間從學校圖書館借回來的DVD做功課的,而且最早的《風櫃來的人》反而是最後才看。本來想要按照這三部片的問世年份依序報告,但想想就按照自己觀影的順序來寫心得,卻也無妨。

當我知道《冬冬的假期》當年票房失利的時候其實頗驚訝。這部片雖然沒有什麼明星演員加持,步調和早期侯導電影相比也緩慢許多,但大致上其實還算活潑,主要戲份多由小孩來扛應該也是個討喜元素,怎麼說都不至於失敗吧。

這部電影顧名思義,講的是冬冬在苗栗外公家度過的一個暑假。本片除了冬冬的這條主故事線外,還有另一條故事線與之交叉並進。電影的開頭是學期結束,冬冬和妹妹告別在台大醫院臥病在床的媽媽和一旁照顧的爸爸(楊德昌!!),由舅舅(陳博正)帶回苗栗銅鑼的外公家過暑假。與此同時,舅舅因為結識了同是苗栗人的女友(林秀玲),並讓她在未有婚約的情況下有了身孕,同時又因為認識包庇行搶的舊友,鬧得家庭紛亂,小鎮的平靜生活也因而小有波折。

本片雖然打著侯孝賢自傳色彩濃厚的口號,但講的故事其實是編劇朱天文的童年記憶,根據她自己小時候的回憶寫成的同名短篇改編成這部電影。也許在改編的過程當中加入侯導自己的兒時見聞,剛好兩人都有客家文化的背景,可能因此在劇本創作的過程中很能彼此對照吧。整部片也有近半的對白是以客語進行的,還好咱們國片除了另一位沉悶大師蔡明亮空前絕後地死都不放字幕之外,都會很貼心地擺上字幕讓我們「讀」電影。

本片和他早期作品相比雖然步調慢得多,也有些許沉重的題材,但大致上還是活潑有趣的。侯導嘗試從冬冬小男孩的眼睛去看他週遭的成人世界和其中伏著暗流的變化,所以到了銅鑼後的冬冬,不但跟當地的小孩一起玩耍,也看到因小舅而起的家庭糾紛、當地小混混打劫、智能不足的同村女子遭人性侵等等狗屁倒灶的事。早期的侯孝賢好像不是很重視表演,印象中沒有特別出色的演員表現,只有總是在侯孝賢電影中接小腳色的楊麗音,飾演智能不足的女子,讓人對她表演空間的寬廣激賞不已。還沒因《魯冰花》(1989)紅透街頭巷尾的李淑楨在片中飾演冬冬的妹妹,戲份雖少但令人印象深刻,尤其她和楊麗音兩者角色關係的發展和互動,成為電影後半部的最讓人玩味的段落。

10月 10, 2009

CPIC勒令關閉事件私紀錄之七

在筆者接著報告這次事件的進一步發展之前,對於Lugones措詞強烈的信件需要針對幾個疑點稍作澄清。

首先是Sonnenfeld指出CPIC連續三年對Foundation要求改進的指示毫無回應一事。就Lugones及Sonnenfeld於九月十六日會面中,兩人認知的最大衝突點,便是Sonnenfeld宣稱Foundation連續三年通知CPIC針對幾項改進要求提出具體回應,卻沒有看到CPIC有任何回覆。在Lugones任職CPIC主任三年來的印象中,則是從未收到Sonnenfeld提及的類似文件。就筆者擔任CPIC助理一年的記憶來說,印象中也從未過目此等文件或耳聞此等要求。究竟者等文件有沒有出現在CPIC辦公桌上過,著實值得推敲。

對於CPIC這等人少預算也拮据的小型研究中心來說,收發信件這等看似平凡無奇的輕鬆小事還有一項技術上的困難。CPIC雖然有自己的辦公室,卻沒有一個具體的聯絡地址,也就是說沒有自己的信箱得以收發信件,過去數年來所有寄往CPIC的信件往往以個人名義寄到Lugones在比較文學系任教的信箱,或者以其他方式做莫名的公文流浪。Lugones直到過去一個月來才發現,由於Foundation工作人員的不查,大多寄發給CPIC的信件或公文會先送到哲學系辦公室,隨即堆積在該處無人理會,更無人通知CPIC辦公室前往領取。之所以會發現這等荒唐,乃是長期與Lugones共事的哲學詮釋與文化研究所秘書D. Canfield在她往返於哲學系辦公室之中偶然間得知的。

這當中更詭譎、更離奇的,是發生在一個星期之前的事。之前曾經提到九月九日當天Sonnenfeld與Lugones兩人的信件往來,前者簡短提及CPIC關閉的緣由,後者作出回應並要求會面。在九日當天回信給Sonnenfeld之後,Lugones立刻在Mendez陪同下到CPIC辦公室查看是否真有這等要求改進的公文曾經從Foundation發出過但被Lugones等人不經意忽略或遺漏。畢竟若真如Foundation宣稱,連續三年均有寄出要求改進的公文,則至少應該會有三份這等文件出現在CPIC辦公室。但Lugones和Mendez兩人一整個下午翻箱倒櫃的結果,卻沒有看到任何類似的文件。姑且不論在Lugones多次造訪Foundation卻從未被告知CPIC有任何需要改進或回應之處,單就要求CPIC回應改進的信件這件事,CPIC辦公室毫無此類公文的事實只有兩種可能性,如果不是這些文件不曾送達CPIC的辦公室大門,就是Foundation從來沒有寄出過這些幽靈公文。

最令人費解的巧合偏偏在此時出現。正當Lugones與Mendez兩人放棄搜索幽靈公文的任務、一同回到Lugones位於圖書館大樓頂樓的辦公室時,卻在她的信箱中看到一封由Foundation寄出的文件。這件神秘出現、靜靜躺在Lugones信箱中的公文,正是Foundation於六月寄出的最後一紙要求改進回應的通牒。從信封上塗塗改改的各個地址來看,這文件至少旅行過哲學系、翻譯中心兩系所的辦公室、最後終於來到比較文學系的辦公室信箱,而當Lugones終於讀到這後通牒,已經是公文發出整整三個月以後的事情。

從CPIC辦公室至校園外不遠處的Foundation大樓短短的十五分鐘步程,讓一紙公文旅行了整整三個月,筆者與CPIC同仁對所謂一流大學官僚體系的運作效率不得不感到既驚又歎,一紙公文遞送通竟然能出這樣大的差錯,僅僅是這等簡單的溝通竟然會如此的困難。

關於九月十六日會談的另一個疑雲,則是CPIC關閉的真正原因。過去半個月來筆者與CPIC同仁反覆推敲,究竟是基於什麼樣的理由,使Foundation非讓CPIC打包收工不可。不論是新成立的人文學中心、預算削減、爭取校外贊助不利等等,均有自相矛盾、邏輯不通之處。之前筆者報告過,以傳統研究為旨趣的人文學中心與CPIC井河兩水並不相犯,並沒有領域重疊或利益衝突的問題;預算不足顯然也不是賓漢頓大學屢屢推出百萬校園工程或動輒大筆資助理工學門研究會有的煩惱;至於校外贊助的申請案,CPIC也在本年初上繳的年度報告中向Foundation說明正在進行中。換言之,這些飄兒忽之的指控皆不足以說明CPIC必須從此停止運作。

而從Lugones的信件中來看,Foundation決定要關閉CPIC的真正原因,竟是決策高層認定CPIC的存在只是為了服務Lugones一個人的研究需要。持平而論,CPIC以種族、性別、殖民等核心關懷為出發點的學術導向,確實與Lugones個人在這些領域強烈的研究熱情有關,同時過去三年來在CPIC中最活躍的幾個研究小組,也是以這幾個研究方向為主的團體。但是根據CPIC年年上繳的成果報告來看,以非傳統歐陸哲學為基礎、由Ross領導的研究小組始終維持一定的運作活力,並且每年都舉行一次小型的座談會併成果發表。同時,由J. Price組織運作的賓漢頓當地監獄研究小組也在CPIC合作下籌辦過一次研討會,惟過去兩年來Price由於旅外講學研究,未能就近監督小組運作。這兩個研究小組固然不如其他團體活力旺盛,卻絕不是形同虛設的空殼。此外,CPIC更在Lugones暫別賓漢頓的2008年春季,在筆者與其他研究生同仁的合作下運作了半年,舉辦兩場研討會,並且透過網路媒介與遠在波利維亞的Lugones保持互動。CPIC固然不是廣納百川的研究機構,但也絕非只服務一個學者的私人工作室。

以筆者和同仁的觀察,這其中反映出Foundation與賓漢頓校方對於學術單位運作的心態,實乃典型階級分明的學術金字塔式的思考。也就是說,所謂的學術單位,無分教學或研究,沒有正式教職員當家指導,便不是值得認真看待的「學術」單位。正因如此,在高等教育的行政體系之下,沒有正式職銜的學術工作者如研究生,其學術活動沒有任何價值、也沒有任何累積與投資的必要。研究生為高等教育體制棄如敝屣,不被學術單位看重,長久以來是Lugones對學術機構的不滿。如今Foundation無視研究生在CPIC的投入與貢獻,正中了Lugones的隱憂。

10月 09, 2009

CPIC勒令關閉事件私紀錄之六

九月十六日星期三晚間,筆者如往常登入學校電子郵件的個人網頁,發現有一封由Lugones發給所有此次參與策劃請願同仁的信件,信件的抬頭字樣是:急件!筆者開啟這封郵件,才知道這天下午,Sonnenfeld以近乎密會的方式與Lugones見過面。

這封公開信的內文相當簡短,大約是這麼開始的:同仁們,我經歷了整整一天的麻木、憤怒,並且深深感到被侵犯。這麼多個小時以來,我在孤獨無助的狀態下,整個人只覺得癱瘓,想要離開這他媽的鬼地方。但是我決定要寫一篇回應,寄給學校管理階層、還有包括在柏克萊和波利維亞的那些一起合作的人們。我們必須即刻開始連署的行動…

這封用語激昂憤慨的信件另外附了兩個檔案,其一是數日前草擬完成的請願說明暨連署表格,其二則是Lugones於信件內文中提及的回應。這篇長達兩頁半的公開信,內容是交代她與Sonnenfeld當日會面的交談經過以及她個人對CPIC整個事件的概要說明。Lugones於信件的第一段這麼自述道:在我於美國學術界服務至今三十六年以來,我從來不曾在任何教職員或行政人員面前被指控是個騙子。雖然我在美國學界的日子從來就過得不輕鬆,但我長久以來是公認直接、開明、不言語模糊…我在這裡要對我的人格受質疑表達我的憤怒,因為這不僅是對我個人的侮辱,同時也是對我在美國的學術工作的蹂躪。

在這段陳詞嚴厲的開場後,Lugones再次向收信人、也就是賓漢頓大學校長DeFleur、學務長Swain以及Foundation次長Sonnenfeld以及其他CPIC同仁等人簡述從九月初至今的事件進展。隨即她把信件內容再度轉回這一天的會面:今天,九月十六日,我與G. Sonnenfeld碰了面。當我試圖向他說明CPIC在過去做了多少工作、有多少人投入參與、有多少人的未來會因這次CPIC關閉而受影響、過去三年來我們總共籌辦了廿二場大小不一的學術活動、還有我們已經草擬數個申請學術贊助的方案並在等待回覆時,他硬生生打斷我說「你們的研究中心關了就是關了!」接著他對我說CPIC之所以關閉不是因為學術工作的品質問題,而是CPIC三年來從未回應Foundation每年提出的改進要求。當我向Sonnenfeld清楚表明我從未收到這等信函或任何類似的文件時,他宣稱我確實是收到了,我只是在隱瞞事情的真相,也就是我在說謊。他甚且進一步宣稱我之所以說謊、我之所以三年來忽視Foundation的各種要求,是因為CPIC的所有學術活動都只為了滿足我個人的研究需要…我只感覺到不可置信、憤怒、深深被侵犯。Sonnenfeld完全無視於我的人格、我的學術工作,也無視於CPIC所有參與者以及他們的努力。在此之前他透過他的秘書告知我,今日的會面只能我一個人前往,否則他不願意接見我。而我在此刻要求Sonnenfeld像我正式道歉。Sonnenfeld說他們從未對那些投書公開支持CPIC立場的同仁解釋CPIC關閉的真正理由,只是為了不讓我難堪,但誰能接受CPIC之所以被關閉只是因為我未盡個人職責?但在我過去三年來多次造訪Foundation、呈交年度報告、與Foundation諸公擦身而過,卻又何以無人向我指正我是否有未盡職責之處…而今日兩人獨處一室的會面中,Sonnenfeld對我人格如此何不掩飾的踐踏究竟用意為何…最後,我們再次要求Foundation讓CPIC恢復正常運作,同時我個人要求Sonnenfeld對他向我做出的不實指控提出正式道歉。

就在這封信件發出的短短數小時之內,所有參與這次請願行動的CPIC成員紛紛回信表達困惑、驚愕、憤慨。在筆者極簡短的回應中大約是這麼說明筆者的立場:大學校園中沒有任何人應該受到這樣的待遇,沒有任何人可以如此公開侮辱任何人。如果這道底線都失守,這一切低姿態還有什麼意義?

CPIC成員已經沒有任何繼續沉默下去的理由了。

*文中提及的Lugones信函乃由筆者自行翻譯,關於Lugones個人立場如有詞不達意者一概以信件原文為準。

10月 08, 2009

Tizzy Bac - 太陽快跑

這是Tizzy Bac如果看見地獄我就不怕魔鬼的最後一首歌。我一直很喜歡那種會在最後放上一首好聽又特別的歌的專輯,畢竟一整專輯聽到後來能夠有這樣一首曲子,整個耳朵又活了過來。太陽快跑的曲式很簡單,編曲活潑可愛,詞也寫得好,雖然不是專輯的主打歌ㄓㄧ,耐聽度卻遠勝專輯的所有其他歌曲。在這秋風掃落葉的蕭颯時節點這首歌,竟應了南國人的北國心情。



太陽快跑

我的眼睛在燃燒 渴望勝利的擁抱
為什麼又臨門一腳 太陽不見了
最初大家都看好 我的華麗多閃耀
為什麼又只剩下我 一個人跳腳

而我討厭寂寥 要終日的歡鬧
我不想走進深秋 太陽不要走

我在冬天裡低頭 忍著淚受北風嘲弄
等陽光再問候 等陽光再問候

你說上天最公平 給我聰明和好運
可從此你就得靠自己 別指望愛情
那有什麼了不起 我的步伐多華麗
我的眼睛看不到你 只看得到星星

而我討厭寂寥 要終日的歡鬧
我不能走進深秋 太陽不要走

我在冬天裡低頭 忍著淚受北風嘲弄
等陽光再問候 等陽光再問候
你的世界我不懂 如此寂寞冷得我發抖
連眼淚都結凍 連眼淚都結凍

我要太陽掛空中 照耀孤零零的我
現實折磨也不退後 不退後
給我堅固的翅膀 我要向太陽飛翔
就算融化也不怕 我不怕
我要太陽掛空中 看顧沒人疼的我
我有夢誰都偷不走 搶不走
給我堅固的翅膀 我要向太陽飛翔
就算融化也不怕 我不怕

就算我 始終走不到盡頭 也沒有人能阻擋我 相信就能夠
黑暗中 還有太陽在前方 我最驕傲的信仰 不會再落下


*我試了幾個網站的播放器,大部分都必須是會員或付費才能聽整首歌,只有救世主你來一管有辦法澤披眾生。我貼一個收音品質比較好的現場演唱版。或是直接去Tizzy Bac官網點來聽,不過官網放的也只有一分多鐘而已。

10月 05, 2009

看片小記: 就是溜溜的她 (1981)

六年級以降的國人印象中的侯孝賢作品,多是史詩格局、嚴肅沉重的影展片,彷彿侯孝賢是個滿腦子只有時代使命感,既不輕巧也沒幽默感的作者。長拍攝影、近乎定格的凝視、深景遠鏡、乃至於避免起用明星或職業演員等策略,大約是在他八零年代前期的三部自傳性格強烈的電影就發展出來的美學風格,不過所謂侯式美學的標記大約要到《戀戀風塵》(1986)才確立下來。但如果從這種角度認識侯孝賢,那就沒有注意到這位被尊為台灣沉悶大師之一的侯導,其實是拍芭樂片起家的。《戀戀風塵》以前的侯孝賢作品,不但整個核心關懷和基調與刻板印象中的侯孝賢作品全然不同,包括鏡頭運用和演員選擇都與後來的作品迥異。

本校圖書館出乎意料收藏的《就是溜溜的她》(1981)就是非常不侯孝賢的侯孝賢電影。

根據台灣電影筆記網站的資料,本片是侯孝賢的導演首部作。彼時的他和陳坤厚搭檔,輪流擔任策劃與導演,幾乎以量產的方式拍喜劇導向的商業片。究竟有多商業?本片從男女主角以降,鍾鎮濤、鳳飛飛、陳友、梅芳、石英,加上戲份極少的黃仲崑洪榮宏(!!)和管管(ㄟ,怎麼又是你,十幾秒你也要!),真不知有多少是友情贊助領便當當片酬的。還有,本片是賀歲片呢!在片尾還打上個什麼恭賀新喜的字樣咧!

這部片的故事有標準商業片重打諢插科而輕敘事結構的缺點,但大致來說起承轉合仍算清楚流暢。大戶人家的獨生女潘文琦(鳳飛飛)面臨結婚壓力,但是還青春飛揚的她只想逃開父母逼婚,再多玩一陣子。她躲到鄉下姑婆家待個幾天,遇到前來測量道路建設工程的顧大剛(鍾鎮濤)一行人,因緣際會兩人產生情愫。隨後倆人先後回到台北,面臨門當戶對企業聯姻等問題,眼看兩人無法廝守終身,最後顧大剛終於揭開自己企業家獨子的身分,一舉解決難題,使本片喜劇收場。編導左右開攻的侯孝賢在本片使用相當古典的浪漫喜劇技巧,鏡位切換、運鏡、故事編寫到表演指導均靈活十足,此起彼落的逗趣效果在今天來看也多不過時。我跟你講,你絕對不能相信這是那個用深景長鏡頭、所有人都一號表情演出來說故事的侯孝賢拍出來的電影。

侯孝賢是對電影中的聲音表演有相當敏感度的導演,這是許多國片導演欠缺的耳力。這裡所說的耳力並不是要能將電影中的聲音表現做到技術上的精準明晰,而是透過電影的聲音表現,讓觀眾感覺到電影中的世界和我們生活世界的對應關係。在侯孝賢之前的電影,要不就是清一色的唸腳本說標準國語,要不就是全都講台語(但是印象中沒有這種例子)。這部電影的前段,顧大剛一行人到鄉村做陸測,遇上石英飾演的村民頑固抗衡時,石英的聲音表演完全就是生活化的台語演出,不但聲音表情豐富,俚語多、對白也極為靈活可愛,活脫脫就是說慣了鄉間台語的人會使用的表達方式。且不提石英的表演如何自然幽默,這段國台語南腔北調、有時甚至雞同鴨講的對話,相當能表現當時語言交錯夾雜共處的生活空間。這種充分掌握電影空間與生活空間的兩種聲音相互呼應,讓生活化的口語表達透過電影敘事自然生動地流露出來,是早期侯孝賢電影特有的本事,在其他台灣新電影的作品中非常少見。我們在後來的許多侯孝賢作品都還會領略到他這等過人的耳力。

李行有一次訪問中說道,他當年在拍《蚵女》和《養鴨人家》時,原來想讓全片用台語發音,藉此忠實呈現台灣農村的生活面貌,只是受限於戒嚴體制下的媒體政策,只好讓大家都說標準國語。也許這等國家政策用久了,把許多電影工作者的耳朵都磨鈍了,侯孝賢在八零年代初期讓電影中的人聲還原成他生活世界中熟悉的樣貌,不僅是一種敏銳,也可以說是一種膽識。

*你來一管上面有鄉民上傳全片,建議至少看前面一個小時,非常適合配飯吃,爽口下胃,小心不要噴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