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 10, 2011

2011【機不可失】主題紀錄片影展之 賈樟柯三帖

公共場所 (2001)
(2006)
無用 (2007)

CNEX基金會策畫、新北市政府主辦的【機不可失】主題紀錄片影展特別規劃了一個賈樟柯專題,大約蒐羅了賈樟柯自《公共場所(2001)首次嘗試紀實電影以來幾乎所有的紀錄片作品。我看了其中三部,這裡一次報告。

聞天祥美學的真實淺談賈樟柯的紀錄片中對公共場所》的說明,對於理解該片的重要性有很大的幫助。他認為,從這部電影所反映出的賈樟柯紀實影像風格,在於表現出「傳統公共空間功能的悄然轉變,例如車站還在賣票、跑車,但它又因應時代變化,化身舞廳、教室、撞球廳空間本身無須言語,就散發出城市變遷的氣味;表面上因陋就簡,卻也綻放出一種隨遇而安的另類樂趣。」到了,《東》(2006)無用(2007)發表的這幾年,包括此次影展獨漏的卓然大器《二十四城記》(2007),賈樟柯更進一步將紀實影像與劇情片的界線模糊揉亂,企圖以此開發賈式紀實影像的個人印記。

《無用》海報之一。注意它的英文片名是「in-utile」,而不是「useless」
但有些地方又將片名英文寫成後者,原因不明。

至少在我從公共場所》一路看下來,彷彿能看到賈樟柯在探索、開發自己創作紀實電影的美學形式與社會關懷中,留下了這種印記的線索。他非常喜歡攀(pan)鏡頭,大約就是以所謂的搖鏡做極為緩慢的鏡頭運動,或是聞天祥筆下的「擺拍」。他的鏡頭美學有點像NHK那種沒有主持人也沒有任何旁白的歐洲風情影像節目,差別只在於NHK節目滿是賞心悅目的人文自然地景,而賈樟柯鏡頭中的影像沒那麼,沒那種優雅古典的浪漫情調。這並不是說賈樟柯刻意迴避當下中國正興起的小資產階級生活或是任何尋常觀感中的事物;便記錄畫家劉小東的油畫創作,並跟隨劉小東到了泰國,也將年輕泰國女郎的曼妙姿態留在影像中。而無用》更進入時裝設計師的美學世界,還一路跟到巴黎,參加無用」系列的服裝展示

我想,賈樟柯比較像是在摸索一種帶有詩意且誠實的紀實影像,以自由聯想的方式書寫他的影音散文。從《公共場所》就開始摸索的攀鏡,以一種近乎虔敬的凝視,沉默地體察賈樟柯眼前的世界;畫面中沒有說明,也沒有太多關於畫面中人事物的提示,只是靜靜收納影像,並試圖讓影像本身流露出似有若無的故事。在片段與片段之間,也彷彿沒有明顯的聯繫,但存在某種暗示,例如《東》未曾說明劉小東何以來到泰國,也不解釋鏡頭轉而拍攝泰國模特兒的用意。《無用》中,不斷勞動、放飯、還有工廠旁簡陋的醫務室,從最後的一張商標吊牌,跳接城市街角俐落光鮮的時裝店,到時裝設計師的自白與創作,再從巴黎時裝展示,跳接到山西煤礦城的裁縫店從一段影像尾聲的一個物件、畫面一隅,串接到下一段影像,兩兩相連,最後讓《無用》表現一個時裝設計師的理想,社會底層裁縫師的生活與掙扎,並具體而微地展現整個中國在服飾商品全球化下的產業鏈。

不論是《無用》,或是《公共場所》,乃至《東》與《二十四城記》,電影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賈樟柯的現身說法,沒有說教或控訴,沒有旁白引導我們了解關於這部片的命題,但我們從似懂非懂中摸索我們對這一小時的影像體驗。如果能夠從中找到甚麼關於賈樟柯紀實影像的美學與政治主張,那麼或許可以說這是強烈請求觀眾高度主動參與的觀影方式;賈樟柯邀請我們在觀看他的紀錄片時,以高度想像力與求知的興味,去捕捉其影像中的吉光片羽,從中去思考看似無關的片段間若隱若現的聯繫,去探索他影像中虛實交織的樂趣,去體會他無分劇情片紀錄片創作中始終不斷追求的人道關懷與溫柔。

是的,溫柔。賈樟柯的紀實影像不若某些批判火力強悍的紀錄片工作者,充滿悲憫、憤怒、或階級色彩鮮明的社會正義感,但這並不代表他沒有他的社會關懷。只是,他對眼前這個劇變中國下人生百態的體察,溫柔且悲憫之凝視的興趣遠大於將他的影像創作當成一種表達社會政治控訴的媒介。《東》以一段劉小東對自己的藝術創作態度所下的註腳作為尾聲,我認為這段自白似乎也道出賈樟柯的紀實影像創作美學觀。這段話是這麼說的:要以藝術來改變這個世界是不可能的。(那些泰國女子)有他們的身體,而(劉小東)有他自己的畫筆,各有各的資源;他通過這些身體來表現他的藝術,以此能說些甚麼,他想這就夠了。

或許劉小東的自白,也傳達了賈樟柯的創作態度。

沒有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