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 08, 2013

看片小記: 瘋狂假面 (HK変態仮面, 2013)

電影《瘋狂假面》改編自二十年前的連載漫畫,講的是一位血液中流著有SM癖好的雙親、又承自極富正義感的警察父親的高中生色丞狂介的故事。肉腳高中生狂介偶然間發現,他只要頭戴上女生穿過的內褲,就能激發身體的無限潛能,成為強壯、矯捷、富正義感的超人。由於自己這個古怪變態又驚人的特點,他決定以此面目助人,自稱變態假面。而與此同時,班上新來的轉學生愛子,成為狂介暗慕的對象...

我並不是以原著漫迷的身分看,而單純是因為這明顯瘋狂無邊的奇想驅使我的好奇心買票進場。日本因為社會的極度壓抑而出現文化上的極端行徑,特別是表現在情色文化上、往往人稱「變態」的心態、價值觀、行為、文化商品乃至於整個產業鏈,對國人來說其實並不陌生。日本龐大多元的情色產業,從SM到軟調A片,幾可謂整個平行移植到台灣,兩者間大概只有檯面上與檯面下的差別。從這個角度來看《瘋狂假面》這樣的作品,國內觀眾大概比較好吸收其中的幽默與論述野心。

這部荒唐、爆笑、又頗為低級的作品,乍看之下似乎只是藉著這位戴了穿過的女性內褲的男子,來呼應日本道貌岸然的男性社會背後的猥褻與瘋狂,並且讓那些主流社會認定是變態的特殊癖好男子有那麼幾分理直氣壯的昂首時刻。誠然,身材魁梧但性情軟弱的高中生,必須戴上使用過的女性內褲,藉女性私處的香氣來激發身體潛能,這個設定確實直指日本男性社會不堪、下作的一面;它正如那不堪的男性社會面,直指道貌岸然姿態下的敗德(雖然也因此一針見血地剝開那種人口中「變態」、難以言明確也相當真實的慾望)。

然而這部極盡惡搞的爆笑作品,實則潛藏著多重的跨文本對話企圖以及豐沛的顛覆能量。當狂介誤打誤撞、第一次戴上女性內褲的那一刻,感受到體內力量倍增的同時,他說:我不需要穿任何東西!(當然,他畢竟還是穿了一條內褲、一雙女性網狀絲襪、還有一雙白球鞋)這讓人傻眼的行為固然是要鋪陳他的變態,但作為一個即將變身的超人,這戴上面具卻卸除身上其他衣著、並且搔首弄姿的高調/怪異姿態,已確認他在整個超級英雄與超人類型中的獨特位置,擬仿卻也同時嘲諷其他超人的裝模作樣。尤其是金鋼狼、超人、蜘蛛人等幾乎刀槍不入的超級英雄們,如果穿上那身超人裝只是基於一種裝飾或表演,如果他們正氣凜然、陽剛味十足的立姿與戰鬥姿態,都是他們之所以成為超人的一道門面,那麼變態假面的接近全裸和稱得上妖嬈舞姿的手勢與肢體動作與之相比,不僅意思相當,甚而更反襯出衣著與肢體動作作為性別差異的表象本身的矯情造作與自以為是。

《瘋狂假面》對於超級英雄與超人類型的嘲諷如果稍嫌清淡,那麼它對日本文化中男性自我崇拜的譏刺便無疑是麻辣生猛了。日本A片中最經典標準的招式之一,便是女星為男演員口交。這顯然受歡迎的情節安排未免有些邏輯不通,但很清楚的是要服務主要觀眾群─男性;它同時也傳達一個有教育意涵的訊息,期許女性觀眾(如果她們有機會看到的話)起而效尤投其所好。有趣的是變態假面的攻擊利器之一,便是他被內褲(應該說是內褲僅剩的一小塊布)緊緊包覆著得碩大陽具。當變態假面用他的「豆皮壽司」磨蹭對手的臉時,那特寫畫面正是要暴露那些男人驚恐困窘的臉部表情,而那些特寫畫面,恰恰是對於上述A片中經典口交劇情的嘲諷。經典口交劇情作為A片的重要支柱,體現的無非是男性至上、陽具崇拜、以及異性戀霸權/恐同的文化價值;若此,則每一次變態假面的對手被迫親近並磨蹭他的「豆皮壽司」,就是讓男性這個視覺與身體快感的預設主體被僭越成為客體,並以此一次次擾亂這個由異性戀霸權陽具崇拜支撐起的男性主導的性別與社會論述。

但話說回來,片中被迫模擬為男人口交滋味的男性都是反派,且主持這性別正義的畢竟還是個男人,甚至是個高大精壯、矯捷健美的男人。那麼,對陽具崇拜與男性中心的異性戀霸權論述的這次反動,無非只是透過喜劇來消費男性恐同情結而已?作為一部喜劇,《瘋狂假面》對於日本社會中男性支配的文化論述,或許只能透過搞笑來提供點到為止的反思;相較之下,這部作品作為cult電影,挑戰主流品味冠冕堂皇正當性的努力,同樣值得肯定、並且容易上手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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