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片小記: 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 (2013)

趙薇出道近二十載，終於也演而優則導，於去年推出了首部作、也是她在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碩士班的畢業作品《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這部小說改編的作品際遇頗風光，四處參展、於提名獲獎皆有斬獲，在第五十屆的金馬獎也有新導演、改編劇本、原創歌曲、美術設計等四項提名(李檣的改編劇本最後得獎)。小試身手有成，趙薇繼去年台北電影節、金馬獎後，今年又帶著片子來台作商業放映。

本片故事以兩間大學宿舍為重心，圍繞著鄭微(楊子姍)、阮莞(江疏影)、朱小北(劉雅瑟)、黎維娟(張瑤)四位女子以及陳孝正(趙又廷)、張開(包貝爾)、許開陽(鄭愷)三個大男生的青春年少故事。就角色設計來說，活潑俏皮又帶點傻氣的女主角、刻苦認真窮書生、癡情小開、眾星拱月的氣質美女、愛擺副很罩模樣的男配角、再加上略有喜感的偏執女配角，一字排開各就各位，簡直是典型校園肥皂劇的生態系。電影也謹守健康尺度的校園青春故事典範，依序操作邂逅、捉弄、戀愛、嗔癡、悔恨、忌妒、幻滅、和解或仳離等成長儀式，而陳孝正與鄭微的冤家劇碼，除了女追男有些新鮮感之外，更是標準中的標準把式。

(在找繁體字版海報時意外發現這劇照，背景應該是阮莞老家那場戲的場景)

照理來說，這些教科書元素都到齊了，說個中規中矩的故事沒問題，要搬演漂亮的戀愛或懺情曲應也不算太難。只是，即使媒體大方送暖，給出年度華語十大的佳評，大小影展的提名與獎項也給得不吝嗇，但也正如許多批評所言，《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的瑕疵著實不少。單單是鄭微與陳孝正之間，從互看不順眼到鄭微單戀、最後倒追成功的戀情進展，完全缺乏有信服力的鋪陳與轉折。即使可以忽略鄭微突然發現自己喜歡上陳孝正、並且堅毅不退縮地到追的愛情急轉彎，我也看不出來陳孝正何以就這麼也愛上鄭微了。也因此，放洋回來、向鄭微懺情的陳孝正，宣告要重新再愛鄭微，不但顯得造作，也看不出為這目標做了甚麼努力。我們如何能相信這樣的陳孝正，能真正向心已死的鄭微展現任何誠意呢？

故事主軸尚且如此經營，瞻前不顧後的腳本鋪陳只能讓人物關係與角色性格加倍模糊空洞。這是本片編劇的問題(因此金馬獎頒給本片只能說對手實在太弱)，而支離破碎的剪接也沒幫上忙，造成故事銜接與節奏上更大的問題，一場戲常常不是有個不明所以的橋段，就是收在不知所云的結尾。像是陳孝正與鄭微在星夜樹下談情說愛、隨即莫名躺到草地上接吻愛撫、最後竟在討論鄭微胸部大小的對話中乍然收場，除了劣等的搞笑外，不知作用何在。黎維娟在補習時認識的舊情人找到宿舍門前，這條故事線對於整部作品有何重要性，也看不出來，聊備一格的片段，對於增加黎維娟的角色深度，也沒有太大幫助。而畢業後開一人出版公司餬口飯吃的張開，何以特地治裝、這又和消失多年又特地在他面前出現的陳孝正有何關聯，完全沒交代，也是徹底浪費掉的一場戲。

凡此種種設計失敗的劇情，片中俯拾皆是，使得電影亟欲鋪陳的純情深情，都成了矯情。全片最後可取之處，只剩將鄭微詮釋得恰好可愛的楊子姍、以及角色最有故事卻也被嚴重忽略的朱小北。一個出場即給我們模稜曖昧的性別形象的朱小北，到了電影中間便無奈退場，她和鄭微一樣都挑戰了性別刻板印象，而鄭微不斷受到陳孝正的厲言規訓，朱小北離開舞台的方式卻是因為她的階級因素，她與周遭不太一致的性別形象，則是船過水無痕的冷處理。置入主流邊緣的性別形象、卻又點到為止、最終輕描淡寫地讓她被遺忘，替我們迴避掉思考性別認同逸出主流之複雜度的機會。這其中若有編導團隊因市場與官方考量而做的自動微調，那麼，這種意識型態與劇情的自我檢查，才是我們該致意的那已然逝去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