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 23, 2015

諜報、貴族血統、後現代

金牌特務 (Kingsman: The Secret Service, 2015)

今年春節檔難得好看又好玩的爽片《金牌特務》改編自漫畫家Mark Millar的作品,講一個二戰後的特務組織金士曼(Kingsman),由當時西方世界最富有但無人可繼承遺產的富豪集資成立,以捍衛正義、保護人類福祉為使命。本片除了遵循所有間碟片傳統,有一反派狂人范倫坦(Samuel L. Jackson)、搭配超強打手葛希兒之外,還加入一條世代交替、傳統承續的故事軸,故特務方的主人翁有兩位,分別是老牌特務、代號加拉哈德的哈利(突破形象驚喜出演的Colin Firth)以及傳承的新手伊格西(Taron Egerton)。數位時代巨擘范倫坦正策劃一陰謀,育一口氣解決人口過剩與環境污染的全球化危機,然此陰謀將對人類帶來毀滅性的災難,因此金士曼的任務即是要阻止范倫坦的陰謀。


大凡聰明的商業片都會適時呼應當下時代脈動,《金牌特務》大反派范倫坦破壞世界的方式是免費放送SIM卡、藉以放送具有神經波的音樂鈴聲來改變人的行為,同時在特定人士腦後植入晶片,得以監控並在必要時殺害之。諜報片或科幻片動作片中殺人與統治世界的方式的演進,也便是科技與材料科學的演進史,於是石油黑金退位,數位矽晶登場。此外,本片影像高度風格化的暴力美學,既表現在絕不讓西裝染污漬、起皺紋的格鬥動作戲,以及匪夷所思的人間兇器葛希兒的雙刀腳,更表現在植入晶片引爆時,所有的爆頭幻化成歌舞片般超現實、搭配古典音樂、華麗優美的幾何圖陣。

後現代資本主義娛樂的趣味之一便在於此:《金牌特務》正如許多性質相近的作品,將不合時宜的轉化成別樹一格,將過時的重新包裝成懷舊,最後都成了酷,便於無限消費循環。於是維多利亞晚期的西裝紳士風不褪流行,反而成為另一種型男復興。然而後現代取徑的娛樂作品也反映一個弔詭:本片特務與同為(美式)西裝制服控的科幻動作片《MIB星際戰警》(Men in Black, 1997)一樣,特務人員都高於法律,看似凌駕於體制(system)之上,卻其實更深植於體制所依附的傳統之中。而這兩部片對於天分絕佳但狂野新世代英雄的馴服,收納於諜報系統所用,更說明了體制對個體的收編威力。那麼,英雄究竟是顛覆了傳統、挑戰了體制,還是更鞏固傳統與體制,並透過無限消費循環,不斷重新複製體制與傳統的權威?姑且不談艱深繁複的哲學與文化政治問題,就回到本片,只看一件事就能了解體制與傳統權威陰魂不散的端倪:最頂尖、最隱匿秘密的諜報組織,位於大英帝國、以國王人馬自號(Kingsman),諜報員個個身穿最標準正統的紳士西服,口條舉止也一絲不苟地應合紳士形象。這裡沒有任何反差或嘲諷,《金牌特務》體現的正是世人對貴族血統與權威不曾消逝的崇拜與想望。

如果後現代與資本主義的共謀,套用在娛樂與文化商品上,並未真正顛覆、而只是翻修文化傳統與權威,那麼觀看本片的另一個趣味,至少還有跨文本、類型翻修的後設指涉。片中西裝畢挺、配件齊全、舉止有禮、不苟言笑的紳士金士曼們,滿足西裝控制服控的影迷、再度打造英國風的紳士形象;這種高度風格化的影像,同時也向龐德風的間諜類型傳統致敬。本片導演Matthew Vaughn甚好此道,好評不絕的前作《特攻聯盟》(Kick-Ass, 2010)與《X戰警:第一戰》(X-Men: First Class, 2011)都具備類似的企圖心:以起源故事的模式翻修、並藉此重新定義既有的(次)類型公式。《金牌特務》顯然有意「矯正」因為《神鬼認證》系列而風行的不修邊幅野人風,也有意將近年來諜報片文本中太過「真實」的國際政治與陰謀論述重新導回較有卡通情調的文本,因此范倫坦略嫌誇大的人格與形象、以及他同樣略嫌浮誇的陰謀(包括葛希兒的奪命雙刀腳),都因而帶有某種黑色喜劇的風格。就這點來看,本片的精神與表現,也可與《王牌大賤諜》系列相提並論。

《金牌特務》正如同其致敬對象○○七系列,以好萊塢資金拍攝英國間諜電影,只是血統更純正,從編劇、導演、到各主要演員都是英國人。本片原作漫畫作者Mark Millar也是《特攻聯盟》與《刺客聯盟》的漫畫原作者;編劇之一Jane Goldman也與Matthew Vaughn多次合作,包括《特攻聯盟》、《X戰警:第一戰》等佳作,兩位都是玩得兇且漂亮的寫手。此三人連續合作三部精彩爽片,已儼然成為編導黃金組合,未來作品令人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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