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 25, 2017

東京:淨閑寺;荒川線

今年夏末,我終於又去了日本。像是要償還欠了多年的人情債,帶著那麼點不好意思的心情上路,不只是因為長住東京近郊的阿姨十多年來千呼萬喚,也是因為半個地球以外的歐美飛了不知幾回,彷彿就在家門前的日本卻只去過一次,而且是近三十年前的陳年舊事。當年造訪東京的記憶早已給時間洗白,只剩紅白相嵌貼的東京鐵塔,憑著偶像劇和電影的畫面,在糊成一團的印象裡不斷印貼上新的、具體的形貌。


這次為期近兩週的行旅都待在阿姨千葉縣的住處,除了東京市區,就只去過千葉市。日本是國人出外旅遊最主要的去處,去日本的寶島遊客之多,旅遊資訊永不匱缺,也因此書店中關於日本的旅遊書多到沒有Lonely Planet甚至DK頂級品牌用武之地。想來也是,咱們台灣人還需要歐美人士來告訴我們日本旅遊該去哪,怎麼玩嗎?這是我在做行前資料準備時最有趣的發現。關於東京的旅遊書、圖文集、遊記等種種書籍實在多得讓我眼花撩亂,最後選定三本,標準工具書對我這初學者是必要的,選的是MOOK出版的今年度《東京地鐵地圖快易通》,另外兩本分別是建築談得較多的《放大鏡下的日本城市慢旅:東京圖鑑》、以及谷川彰英有趣的小書《東京「地理.地名.地圖」之謎》,事後證明這三本書都非常好用,參考價值高,不枉我在書店比對考察半小時。

這次的東京行旅,我只選幾個頗有意思的去處,也不按照先後順序,單純紀錄分享。

淨閑寺是我讀了谷川先生的書之後特地造訪的。這座創始於1655年的小寺雖難稱古剎,也算有些歷史,卻極不起眼、也不曾聽人提過,靜靜端立於名滿天下的淺草寺北方約一公里處。淺草寺以北靠隅田川的這一帶,有長達三百餘年的時間是「新吉原」(後來化繁為簡稱吉原,位於日本橋附近的舊吉原則稱為元吉原),為聚集酒家妓院的「遊廓」,也是日本最早的紅燈區。雖說是登不上檯面的紅燈區,但整個江戶時代的吉原,始終是引領江戶平民娛樂與時尚的風騷之地。除了淺草寺前的美食盛況,還有條線索可窺看吉原遊廓的盛況:在明治維新、江戶改制東京之前,整座城市人口已超過120萬,而吉原遊廓裡的遊女—即今日所稱之妓女—約有五千人之譜,平均每250名左右的江戶人當中就有一位是遊女,可想見當年鶯燕風景。


那麼淨閑寺和遊廓遊女有何相干?淨閑寺有另一別名「投入寺」,起源於一段悲慘的歷史。谷川先生在書中說,「投入寺」這別稱「起自安政二年(一八五五)大地震之際有大量遊女遺體被扔入寺廟埋葬而得名,也在這裡建造了新吉原總靈塔。這座寺廟如今仍保存著寬保三年(一七四三)到大正時代的過去帳,據說其中記載了超過一萬名遊女的姓名。」維基網頁的資料則顯示,超過兩萬五千名遊女埋葬於淨閑寺,不知哪筆資料為真,但萬名以上應該是共識了。無論如何,我這一天的東京行程在淨閑寺畫下句點,抵達寺門時不過下午四點多,寺內卻空無一人,寺院也大門深鎖,只有庭院開放自由參觀;但所謂的自由參觀,遊客其實僅我一人。我百無聊賴地晃了一會,除了庭院門口在醒目處置放一塊碑排,對於「投入寺」由來有盡責詳細的介紹外,看不出還有什麼其他的相關設施。那萬名遊女的總靈塔,想來或許在寺內,總之是無緣得見了。

江戶時期的浮世繪,頗有些作品是在描繪隅田川一帶燈紅酒綠、人潮熙攘的熱鬧夜色,歌川國芳、溪齋英泉等大家,都有這類畫作。這些作品除了反映江戶時代東京的繁華似錦,無非也是訴說吉原遊廓的飲食男女之一斑。浮世繪本是長於俗民文化的藝品,不論是隅田川或吉原遊廓,這類似乎不太令人意外;如今想起,益發感到留下歷史見證之難得。

淨閑寺的交通非常方便。如果不想在淺草寺逛完後還要走十幾分鐘過去,那麼從地鐵日比谷線的三之輪站(三ノ輪)走過去最理想,只不到一分鐘的步程。不過我會建議想辦法搭路線不太順的都電荒川線回到起點站三之輪橋(三ノ輪橋),再往東南方步行個三五分鐘可達。

(都電荒川線電車。這是比較「乾淨」的車廂,其他大多貼滿五顏六色廣告,不太賞心悅目。)

都電荒川線是目前東京唯一保留全線都在地面的地鐵,原來全行駛於地面上東京都電車系統,從1960年代由於營運不善加上汽車的道路使用需求大增,而開始一一廢止各路線,荒川線幸運地保留下來,如今成為東京市區僅存唯一全線行駛於地面的地鐵,單是這理由便足以為它專程坐一回。由於荒川線過了早稻田後逆行往三之輪橋站的方向途經東京市區較外圍的區域,多是屋齡較高的低矮民房,電車緩慢行駛在兩三層樓高的屋宅與窄小巷道間,恍然間有種錯覺,宛如回到半世紀前的戰後東京、又或者是小津安二郎的電影裡,那小巧簡約的靜美世界。搭乘荒川線與JR或都營的東京地鐵不同,全線無分路途長短單一票價,也因此更該體驗一回;唯一可惜的是車廂多已更新,懷舊氣息只能在老邁乘客與緩慢車速中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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